贺一容没应声,径直走到电话边,按着父亲办公室的号码。
贺毅林刚听前几个音就觉得熟悉,看她按下后面的数字,果然。
他警铃大作,赶紧按住。
贺一容拿着听筒,歪着头看他,一副无辜样。
贺毅林也不说话,按住挂机键不松。
急促的滴滴滴声通过听筒传出来,莫名增加一丝紧张气氛。兄妹俩就这样僵持着。
良久,贺毅林败下阵来,似乎有求饶意味:“我要参加比赛,团队等我好久了。”
聂祯踢了鞋进来,手里转着个白色药瓶。
看这俩兄妹在电话前无声对峙着。
他离两步远把药瓶仍在沙发上:“白老给你换药的。”
他省去了几个字,原话是“祯小子去给小容换药”。
贺毅林喊住他,聂祯难得地在他脸上看出点焦虑。
“你告诉她,我是不是有比赛。”
“是。”
“我为这个比赛准备半年多了。”
聂祯点头,“是。”
贺一容的眼神在他两人中间转了转,终于放下听筒。
贺毅林赶紧抢过来放好,就差把电话抱在怀里。
聂祯望了一圈没看到贺毅溯,明白过来。
阅兵季,贺家又要空巢了。
他耸耸肩要走,才不自找麻烦,贺毅林紧两步跟上把他拽住。
聂祯头也不回:“贺三,放开我。”
贺毅林死死拽着他的胳膊,“贺一容,快过来叫聂祯哥哥。”
贺一容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聂祯气的牙痒痒,“贺三你别打我主意。”
“小容长得喜庆,人也乖。”
聂祯无动于衷。
“你忍心吗?”
聂祯冷笑一声,反问他:“你忍心吗?”
贺一容皱着眉在想,长得喜庆是什么样,是看上去就很滑稽可笑吗?
最终,贺毅林亲自把贺一容的东西打包,连人带行李扔到隔壁聂家,副带一箱神秘物品。
聂祯接过去打开看了下,嗤笑一声才毫不客气的对贺毅林说:“滚。”
贺毅林千恩万谢地走了,又听聂祯喊:“迟一天就撕票。”
贺一容抱紧胳膊,打了个寒颤,离聂祯三步远。
聂祯爷爷转着轮椅出来,看贺一容乖巧可爱的,脸上笑出花来。
“这就是贺家的乖丫头吧。”
白老跟在后面笑着:“您看错眼了,这丫头看着乖,鬼精灵着呢。”
贺一容吐吐舌头,把包放在地上就迎上来。
恭恭敬敬的:“聂爷爷好。”
聂岐拉过她的手在手心拍着,连说了好几个“好”。
“我家里没人,这段时间就叨扰聂爷爷了。”
聂岐和白老相视一笑,“小丫头,还知道叨扰,你才几年级啊?”
贺一容有些尴尬,扮懂事扮得过头了。
实话实说道:“跟在我姥爷边上学来的,我知道大概是个什么意思。”
聂岐点头:“好丫头。”
他指指上面,“你就住祯小子边上吧,晚上也不害怕。”
聂祯对着爷爷最是孝顺,就算心里不大乐意,也没说什么。
聂岐又“哎呀”一声,对着白老说道:“也没养过小丫头,连玩具都没有。”
白老笑着推轮椅,贺一容跟上来换白老。
白老瞅一眼贺一容:“您放心,这丫头省心。”
贺一容临睡前想倒杯水喝,轻手轻脚地出门,看隔壁聂祯房间没开灯,对面却隐隐有光亮和声音。
她扶着墙走过去,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女人的喘息声。
贺一容听着这声音,不自知地红了耳朵脸颊。
心里打鼓却脚步不停。
门开了条缝,她悄悄推开。
一面墙大的银幕,画面是□□的男女纠缠在一起。
女人不停喘息,从嘴里发出各种声调。
他们的腿贴在一起,贺一容在生理课上已经学过,但却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的真面目。
她浑身的血液都冲到脑袋里,嗡嗡的,有无数只小虫子飞来飞去,把她思绪搅乱。
像个呆滞的木偶站在原地。
她看到聂祯,穿着T恤裤衩,坐在地板上懒懒地倚着背后的懒人沙发。身边摆着个箱子,是下午贺毅林搬过来的。
他为什么表情如此冷淡,手里拿着遥控器,时不时快进。
似乎他看的东西是再正常不过的。
贺一容明显感觉到自己因为紧张已经反应迟缓,可聂祯却是如此平静。
聂祯扔了遥控器,跌在地板上“啪哒”一声。
贺一容吓出一声“嗝”。
她赶紧捂住嘴巴,万幸聂祯没听见。
他伸手在箱子里翻了几下,拿出switch和游戏卡,把卡插入后低着头操作。
偶尔抬起头看两眼银幕。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一容才慢慢捡回脑子。她刚想离开,却发现脚好像麻了。
聂祯转过头,忍不住笑着:“你打算看多久?”
?
贺一容在那个晚上落荒而逃,第二天隔五米远见到聂祯都要脸红。
白老过来照顾聂爷爷吃药,皱着眉把贺一容拦下,粗糙温暖的手盖住她额头。
“丫头不烧啊,脸怎么这样红。”
贺一容下意识看向聂祯,他正仰头喝水,嘴角歪了歪。
两个人之间有了些小秘密,微妙的联系让贺一容觉得她与聂祯不再那么陌生。
好像,聂祯也并不完全是冷冰冰的人。
在家里也听陈嫂和她念叨过几句,“隔壁聂家小子啊,可惜了,小时候多活跳的小伙。”
各种碎片信息东拼西凑在一起,贺一容心里构画出一个因为父母去世而性情大变的少年形象。
她想起小时候捡到的那条流浪狗,躲在围墙角落的杂草堆里,毛发湿漉漉乱糟糟地黏在一起,她靠近它就拱起腰背,恶狠狠地盯着,随时要进攻的样子。
十四岁的贺一容又一次善心大发,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手上到现在也有一道被小狗咬了而留下来的浅浅的疤。
她觉得聂祯比她、比那条狗都要可怜。
她还有爸爸,同父异母的哥哥,疼她的舅舅舅妈。
可聂祯,只有年迈的爷爷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聂祯,面色悲悯,眼神柔和。
聂祯放下水杯,正要无声催她快些出门,碰上贺一容看小动物的眼神看他。
他觉得浑身不舒服,瞪了贺一容一眼就走开。贺一容心想,他真是和那条小狗一样呢。
贺一容总是听不进去数学课,那些公式对她来说像催眠曲,听得脑袋一点一点的。
她半梦半醒间梦到,当她小心翼翼靠近小狗的时候,被小狗恶狠狠咬住手不放。
痛感明显,把她从浅梦中揪出来。
后座的赵恩宇又在用笔戳她,原来痛感来源这里。
她有些烦躁,回过头去有些不客气:“干嘛!”
赵恩宇没想到她会有些脾气,愣了一愣,趴上前来神神秘秘的。
“你不要和聂祯玩,我讨厌他。”
贺一容不解地看他,这个人好奇怪。
赵恩宇急了:“你跟我玩,没人敢欺负你。”
贺一容回过头去,不再理他。
赵恩宇又扔了纸条过来,歪七扭八的写着“我不喜欢聂祯,你和他玩我也就不喜欢你。”
贺一容一笔一画认真写着:“我要和聂祯玩。”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他人其实很好的。”
赵恩宇气地踢了一下桌子,撞到贺一容后背上。
老师听到动静往这边看,贺一容赶紧坐直了装作认真听课。
课间吵吵嚷嚷的,贺一容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于瑷瑷看她这样只能去找别人说话。
有女生从外面风风火火跑进来,挤到自己的小圈子里去:“高中部贴了告示,贺毅林要代表学校参加信息学奥赛唉。”
有边上男生听到,嘁了一声:“他整天不上课玩游戏,哪能参加什么奥赛哦。”
有人反驳着:“我听说他真的会编程,好像很厉害的。”
男生根本不相信,“喂,贺一容,你哥哥真的会编程吗?”
贺一容本就在竖着耳朵听着,被点名了当然不再装睡,她慢吞吞坐直了。
犹豫着措辞,“嗯,他一直在准备比赛。”
那女生捧着脸“哇”,转过脸和刚刚不屑的男生对峙:“我就说他很厉害吧。”
贺一容莫名的也有些自豪,她没想到贺毅林能代表学校参加竞赛。
有女生大着胆子趁机向贺一容打听聂祯,人群渐渐在她桌边围成个圈。
“贺一容,你天天和聂祯一起上学放学呀。”
“嗯,因为我哥哥在准备比赛,所以就让聂祯带着我了。”
她有意把“准备比赛”这几个字咬重,心里有些开心,原来贺毅林真的是有很重要的比赛所以才会把她丢到聂家。小女生总有些慕强,她对这位哥哥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可大家现在的兴趣都在聂祯身上,根本没人再打听贺毅林。
“聂祯长得好帅哦,他的睫毛是真的吗?他好白哦,他是不是偷偷化妆啊?”
“大家都传说聂祯身上有香味,他是喷了香水还是真的自带体香啊?”
一个个都盯着贺一容瞧,她们对聂祯的好奇和热情让她惊讶。
聂祯这个比贺毅林还要闷的人,怎么会在初中部也这么受女生欢迎。
她回答不出来,只能说:“我不知道,我问问他吧。”
众人七嘴八舌,又提出了好几个问题。有女生临走前还拍拍贺一容的肩膀:“一容,交给你了哦,一定帮我们问问!”
贺一容怎么会想到,她的推脱之言被同学们当真了。
借着哥哥和聂祯终于与大家熟络了的贺一容,害怕失去这份难得的同学情谊,在充满期待的眼神中,她缓慢的、艰难地点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