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9章(1 / 1)

姚贾最后巡视了示形军营,也率领车马大队连夜北上新郑。

六月初的上党山地,依然凉爽得秋日一般。

王贲五万铁骑的进军部署是:赵佗率两万轻骑从安阳北上,经邯郸西北的武安进入壶关出口山谷,卡住“韩军”退路;包含一万轻骑两万重装铁骑的三万骑兵,由王贲亲自率领,北渡大河从野王北上,经轵关陉进入西部上党山地,再越过长平关进逼石长城,与乱军正面接战。从心底说,无论山东六国将那个密谋作乱的张良传得多么神奇,王贲对这种乌合之众结成的所谓复国义兵,压根嗤之以鼻。然则,要使作乱者无一漏网地全部捕获,王贲却不敢掉以轻心。但凡军旅将士都知道,论战力,门客游侠死士刑徒等结成的乌合之众远不及任何精锐大军之万一,然要说逃亡藏匿之能,这般乌合之众却要远远强于任何精锐大军。古往今来,全军覆没的精锐之师屡见不鲜,却没有过任何一支游侠式的乌合之众被干净彻底了结,此之谓也。

进入长平关以北的山谷,王贲下达了第一道军令:一万轻骑秘密绕道石长城背后的河谷密林驻扎,两万携带大型器械的重装铁骑在光狼城外的山谷密林驻扎,两军一律冷炊,开战前不得举火。王贲的幕府设在了光狼城东北的狼山石窟,这是当年长平大战时白起的秘密统帅幕府。王贲对白起的景仰无以复加,一进上党便定下了幕府所在地,决意要对当年武安君的雄风感同身受一番。及至走进这座奉若圣地的巨大的石窟,王贲却被骤然激怒了。

“韩安卑劣!张良可恶!”

王贲的吼声回荡在石窟,洞外的护卫与司马们飞奔进来,不禁也愕然了。石窟依然是山风习习目光通透,只是与秦军传闻中的当年的武安君幕府景象大相径庭。正面洞壁上刻着八个石槽被染得血红的斗大刻字——痛失天险,韩之国耻!左下是“韩安”两个拳头小字。左手洞壁上则刻着两行同样斗大的红字——韩割上党而弱亡,祸未移而饲虎狼也!韩申徒张良决意复国,宁惧白起之屠夫哉!显然,这些字镌刻不久,用鲜血涂抹的石槽尚未变黑,还闪烁着森森然的血红。

当夜,王贲在火把之下奋然疾书,给秦王上了一道几乎与当下军事没有任何干系的请命书。上书如实禀报狼山石窟情形之后,王贲愤然云:“战国兵争,死伤在双方,胜负在自身。秦赵长平血战,旧赵将士尚未攻讦武安君,旧韩王及世族却竟如此猖獗,对我武安君以屠夫诬之,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末将敢请王命:在狼山石窟修建武安君祠,立武安君石像,一里老秦民户移居山下长护长祭,我军平定韩乱之日,请杀韩王安与张良于狼山石窟祭祠!非如此,秦军将士心不得安也。”书成之后,一直守候在旁的司马有些犹疑,吭哧着说言辞是否太过。王贲大为气恼,一脚踹翻司马,又大吼了一声:“快马即发!秦王不从我请,还是秦王么!”

三日之后,年青的蒙毅亲自驾车赶来了。

蒙毅风风火火,一下车便双手捧出秦王书高声道:“秦王有令,王贲所请全数照准!并在成阳太庙东园修建武安君祠,永世陪祭大秦诸王!”王贲与将士们都没有料到秦王王书会如此快捷,不禁爆发出一阵从来没有过的狂呼,武安君万岁与秦王万岁的呐喊声如疾风般掠过山野。在狼山石窟查勘完毕后,蒙毅低声告诉王贲,秦王想要将这两方石刻挖下来运回咸阳,问王贲难也不难。王贲想都没想,立即回答不难,并立即下令通晓石工技艺的几个骑士率领三百人连夜开始动工,两日两夜便挖下刻石装上牛车上路。临行之时,蒙毅万分感慨地对王贲说了一个小故事:秦王接王贲上书之时正是三更时分,立召王绾、李斯、尉缭、顿弱四大员议事,蒙毅列座书录。王绾年长,刚刚入睡被人唤醒,进得门来尚在迷糊之中,皱着眉头听完事由,不禁嘟哝道,武安君之事牵涉甚多,又非紧急军情,何至我王夜半动众?秦王没有发作,反而起身对王绾深深一躬说,武安君被先祖错杀,牵涉再多,也是错杀冤杀。嬴政每思用兵便深为痛心,今武安君身死犹被人辱,我心如刀刺,岂能安卧哉!寥寥数语,在座大臣们都流泪了,老丞相王绾几乎无地自容……

“大哉秦王!”

后来王贲每每想起,他对秦王的景仰,以及反对老父亲在统兵灭楚之际对秦王以权术应对的做法,其根源皆在这次狼山请命。从那一日开始,王贲便认准了秦王,决意终生追随。直至十余年后不意暴病,王贲对儿子王离说的最后一句话仍然是:“秦王大明!子必誓死追随!”这是后话了。

且说幕府立定,王贲立即在石窟幕府聚将,决意要赶在韩世族复国之际一举割除这个中原毒瘤。正当此时,姚贾从新郑送来一份黑冰台紧急密报:韩世族军密谋,旬日内突袭梁山,抢回韩王安,立秋在上党复国。“司马,念给诸位!”王贲狠狠将密报摔在石案上,黑着脸咬着牙走下将台,长剑咔嚓一声插进了碎石块堆积起来的写放山形上。及至司马念完密报,将军们大吼一声“决平韩乱”,王贲这才冷漠平静地转过身来。

“乱军出山,天意也!”

呼呼摇曳的火把下,王贲的长剑指点着写放山川对将佐们道:“韩人既变,我亦得变!此,战之谋也,兵之谋也。原本,乱军固守上党,我军谋以重兵克之。今乱军出山夺王,我当以多路击之。总归一句:韩乱世族务必全数捕杀俘获!门客游侠逃脱几人姑且不论,要害是不能教韩乱世族逃脱一人!尤其是那个狗头军师,张良!”

“嗨!”

将军们一声吼应之后,王贲连续下达了十一道将令,每一道将令都清楚明白地交代了地形战法与相互呼应之法,堪称秦军自灭国以来最为翔实的战场将令。将军们一无异议,各领将令之后匆匆而去。待三名司马携带着三道军令飞马东去赵佗部,幕府冷清下来,王贲才大踏步走出了石窟,率领已经列队等候的三千飞骑疾驰而去。

王贲马队的方向,是上党西部的少水隘口。

依据原定方略,王贲军与赵佗军西攻东堵,合击全歼这支乱军。可姚贾的紧急密报却带来一个原先完全没有料到的变化:韩军要先行抢回韩安,而后再行复国大典。就具体的军事部署而言,这个变化意味着韩军将主动奔袭梁山,而不是原地绸缪复国再待机迎立韩王。如此一变,局面较原先复杂了许多,若仍然以原本谋划重兵合围,击溃韩军仍是胜算在握,然却显得漏洞极大,有可能使韩军在动势中大量逃亡,为此,必须有相应变化。若是寻常将领,仓促之间还当真难以谋划出妥善周密的用兵部署。然则,此时的秦军将领恰恰是王贲。战场兵事,王贲素来具有两大特质,一是胆略非凡,二是机敏过人且精细异常,小白起名号尽由此而来。一接姚贾密报,王贲心头立即划过一道闪电:这个消息真实可信!因为,它一下子解开了王贲多日的疑团——国无二君,韩世族复国如何会有三王之说?韩王果真未定,张良以何名号邀集旧韩世族与六万余军力?除非这个张良当真神乎其神,否则便大大的不合常理了。然,由于此前多方消息都相互印证了三王事实,王贲与姚贾便没有理由不相信。这道突然而及时的密报,一下子将原本不可思议的迷雾廓清了——张良并非神圣,还得循着当世常理确立一王而后举事作乱!此前所谓事实,显然只是韩国世族的示形术,有意迷惑天下耳目迷惑秦军而已。就在司马念诵密报的短短时刻里,王贲心思飞转,转瞬间谋定了应变部署。

王贲的十一道将令是:

其一,飞马急报秦王,不要向梁山增兵,既有守军也不须死战。

其二,五千飞骑秘密赶赴梁山要道埋伏,在韩军抢得韩王后堵截退路。

其三,一万七千铁骑赶赴河东渡口埋伏,在韩军抢得韩王返回时大举截杀。

其四,赵佗部一万飞骑秘密西进壶口,在韩军出动之后攻占其大本营。

其五,赵佗部五千飞骑西进石长城一线,全面搜剿韩军秘密洞窟。

其六,赵佗部五千飞骑埋伏壶关东口,截杀漏网北逃之韩世族。

其七,王贲自率三千飞骑居中接应,并在少水隘口做第二道截杀。

其八,两千熟悉上党山地的轻骑,全面搜剿藏匿山林之散兵游勇。

其九,斥候营两百余人,乔装各色人等刺探军情并搜捕韩乱主谋。

其十,三千铁骑赶赴上党南部入口轵关陉,截杀从新郑北进的旧韩世族。

十一,下令河东郡署,秘密向开出上党的秦军运送干粮干肉并战马草料。

王贲在少水隘口的密林驻扎到第五日,斥候营传来密报:韩军乔装成商旅的粮草车队已经开出,正向少水隘口而来。王贲冷笑道:“些许粮草尚要自家料理,竟敢妄称得韩民心,岂非天下笑柄!”看官留意,这便是真正的战争,军马举动间若无实际力量的支撑则寸步难行。就实而论,其时韩国已经被灭六七年,作为距离秦国最近且与秦国民众融会最密切的韩国庶民,对秦法秦治的清明已经有了深切实在的体味,很少有人再去怀念追思那个昏聩无能的韩国王室了。当此之时,旧韩老世族要举事复辟,要想做到庶民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已经是春秋大梦了。唯其如此,韩军要东来奔袭梁山,第一个难题便是粮草。这支由世族子弟门客游侠刑徒方士散兵游勇各色人等组成的韩军,要想做到秦军赵军那般自带军食长途奔袭,无异于白日做梦。唯一的办法,只能是自己先期输送粮草到特定地点,等候供应一路开来的军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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